Friday, April 06, 2018

“好嘢节”讲座:广东人与碧山的二三事

2018年3月25日在碧山民众俱乐部举行的“好嘢节”,我主讲的《广东人与碧山的二三事 Bishan and its Cantonese origins》,现场观众的互动性很强,大家即席发表看法,分享经验,这是我期待的讲座的意义。

讲座结束后,我针对现场观众特别的兴趣作了一些记录(下文)。


(好嘢节)


劝捐碧山亭小引


古老的社团庙宇保留下来的“开山”碑记往往是探索原貌的最佳源泉。从前的碧山亭坟山已经消失,碧山亭社区亦不复存在,1890年的 “劝捐碧山亭小引”是回溯更早的20年前开辟义山的经过,以及打造甘榜山亭的前奏。


(劝捐碧山亭小引,1890年)

碧山亭的碑记中,出现了一些文史工作者有兴趣的名字,包括梅南瑞,梅湛轩,胡旋基,中街七家头(朱广兰、广恒号..…),以及广合源等。

梅南瑞:联同24名值理发起购置碧山坟地,捐款者796名,安葬“聚萍踪于石叻,有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在异地溘然长逝”的同乡人。当时的华社领导人除了在新加坡行善外,影响力往往扩及海峡殖民地,例如同治元年(1861年)槟城广福宫重建,梅南瑞也是捐款人之一。


(槟城广福宫,俗称观音庙)

梅湛轩:亦名梅三、梅亚三。他是发展碧山亭,建庙开路的“大总理”,督办创建时期碧山亭的发展工作。梅湛轩于1890年,同陈恭锡、陈若锦、佘连城等人受委为第一届华人参事局委员,在柔佛拥有椒蜜园丘,以及和盛港、瑞和港两个港区,取之社会,用之社会。他的儿子梅泉宝是晚晴园的前身明珍庐的主人。


(梅湛轩)

中街七家头:新会人士从事粮油杂货与红烟业,在直落亚逸中街设立了广恒、朱广兰、朱有兰、罗奇生、罗致生、同德、富隆,形成“中街七家头”。“中街七家头”捐献巨款给碧山亭修庙建路,并积极参与兴建惠及各籍贯人士的同济医院。

胡亚基:胡旋基就是胡亚基。购置碧山亭的时候,胡亚基通过个人影响力,向殖民地政府“求免地税”。胡亚基在广东社稷里是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受委为太平局绅,协助殖民地政府调解帮会纠纷。他同时出任中国驻新加坡第一任领事、日本驻新加坡领事和俄国驻新加坡领事,“三国领事”传为一时佳话。创建碧山亭前,胡亚基联合陈嘉云、何亚炎等广客人士负责开辟河水山的绿野亭坟山(1840年)。


(胡亚基)

我将麦克风交给现场一位名叫Alan的年轻人,让他兴致勃勃地通过流利的华语分享了对胡亚基的认识,如黄埔的南生花园,新加坡河畔的黄埔冰厂等。我觉得他潜能无限,如果能激发他维持这方面的兴趣,他日将是本地文史界的生力军。


(黄埔区前南生花园所在地)

广合源:广合源街37号的前猪仔馆目前是一家印度人的洋服店。牛车水区的店屋在1900年后重建,周边的店屋都是三层楼,只有37号是两层楼的店屋。此外,这间店屋一层楼只有2.4公尺(8英尺)的高度,跟其他重建后的一层楼4公尺(12英尺)高的店屋不一样,显然是座19世纪的旧建筑。

(广合源街37号)

或许叫人意外的是,广合源号猪仔馆也是碧山亭创建的捐款者之一。对于猪仔馆,我们都认为那是一个剥削工人,草管人命的地方。人一入猪仔馆就失去自由,稍有反抗便遭到拳打脚踢,被当作牲口一样。不过话说回来,卖猪仔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不同的时代都会有不同的市场经济活动。所谓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不是有些猪仔馆比较有社会道德,出淤泥而不染,将人当作人来看待?这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


琵琶仔,妹仔


在过去的社会,琵琶仔妹仔都被视为社会最底层人士。何桂棉经历过妹仔和琵琶仔的遭遇,小时候在广东农村被卖身为奴,中日战争爆发后,被辗转卖到新加坡,当了八年的琵琶仔。鸨母以日战收入不足为由,要她多做两年才能赎身。何桂棉为广惠肇留医院筹款,获得一对耳坠作为纪念品。一个甲子后(2017年),她将这对耳坠送还给留医院,没多久就往生了(2017年10月11日)。


(年轻时候的何桂棉,艺名月小燕)


(60年后,何桂棉将这对耳坠转送回广惠肇留医院,目前在广惠肇留医院展览馆(任重道远馆)展示。何桂棉于2017年10月11日往生)

20世纪初的华人社会,不只是卖儿卖女,媳妇也一样被卖。以一纸卖身契为例,家婆因为家贫,索性将23岁的媳妇以235元来卖断了。女人就是这么无奈的商品。


(家婆卖媳妇的卖身契。摄于江门五邑华侨博物馆)

关于用“仔”来称呼女子,一般认为是华人社会重男轻女的缘故,一位女士在讲座结束后以流利的广东话跟我分享了对“仔”的理解。原来粤语的“仔”也有“嫩”的含义,女人不嫩,男人不要,不嫩不值钱,这就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洗廊西的妇女


直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有一群祖籍江门周边镇乡和东莞的“黑头巾”,居住在牛车水及艾佛顿园(Everton Park)一带,每天早上在水车街(Kreta Ayer Road)跟尼路(Neil Road)的交界处、寅杰路(Yan Kit Road)和艾佛顿路(Everton Road)等集合点,由工头召集到附近的丹戎巴葛海港和岌巴船厂(Keppel Shipyard)工作。戴着黑头巾的妇女跟男工一起,在七八层楼下的轮船舱底洗油屎(油污)和涡轮,俗称洗“廊西”。女工必须蹲在闷不透风,没太阳没月亮的舱底洗上数日夜。

在缺乏安全管制的年代,洗廊西是高风险的作业。船厂为了省钱赶工,往往安排多个项目如维修、烧焊、油漆和清洗油污同时进行。譬如1978年裕廊造船厂发生了史拜罗斯号(Spyros)油槽船爆炸,船上七十六人,包括六名妇女,在七层楼底下的机房和涡轮室被活活烧死,爆炸直因是烧焊的热度高,点燃了周遭的油气。那时我也去了中央医院探望素昧平生,全身包扎着纱布的伤者,大家仅凭眼神交流。

“廊西”这个本地独特的词汇的来源可能有几个:从船只设计的角度,船底的主干结构称为龙骨,舱底装污油的隔舱俗称龙溪,因此“廊西”就是龙溪的“四邑话”。不过也有人认为实际上是龙脊,也就是龙骨的别名。此外,它可能跟本地方言的大环境有关,结合了潮州、福建话的“龙沟”和“油屎”而成为“龙屎”。也有人认为轮船靠岸英语称为alongside,轮船在新加坡靠岸后会进行维修与清理工作,久而久之就成为“廊西”。

现场一位老人家分享了他的母亲走入船舱工作的经历,除了洗廊西之外,她们也做其他工作如敲打钢板上厚厚的铁锈等,几天后才下船。由于妇女一路来都被视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维持家计,任劳任怨的精神往往被忽略。


好嘢节


这个讲座是好嘢节的节目之一。发起好嘢节的是一群年轻的女生:冈州会馆青年团主任黄钰清、清远会馆总务李俐仪和碧山民众俱乐部青年团主任邓恩屏。


(好嘢节的发起人:左起:李俐仪,黄钰清,邓恩屏)

与大家熟悉的潮州节和福建文化节不同,好嘢节并非会馆主导举办的文化活动,而是热爱传统文化的年轻朋友自发筹划,并获“爱新基金”(Our Singapore Fund)和国家文物局等拨款资助。

由于近年来参与了一些社团工作,我亲身感受到许多传统会馆社团有既定的运作模式,好嘢节在争取它们的支持下,面对重重困难。我参与过两场会议,希望能够以中间人的角色,说服管理这些社团的老人家,以崭新的眼光与处事方式来对待,最后不得不放弃。我相信这道鸿沟是限制了年轻人加入传统社团的阻力之一。

相关链接

7 comments:

Grin.Koay said...

曾与一些很要好的新加坡朋友交谈中得知,李光耀几乎是“严禁”广东话在新加坡流通的,此威严至今尚在!不晓得此事是否属实?

....... said...

自2015年来,我办过数场方言为主的活动,使用的是官方场地。观众反应良好。

所谓野火烧不尽,方言母语的情意结还维系着许多人,驱之不散。

Anonymous said...

拜读了以上的文献,使我这个幼年时 “生” 与 “长” 在广合源街,终身以粤语为荣的海外遊子有无限的感慨!
我曾在这裏的一间区域图书馆读过一本名为, “WOMEN & CHINESE PATRIACHY” 的旧书,其中讲术了廿
世纪初新加坡的妇女地位,娼妓的渊源 和 “红灯区” 分佈及当時英殖民地政府的有关政策。一本罕见的好书。
其中,
“琵琶仔” 的定义是 ‘a female musician, owned often by an elderly woman or a pimp, who also provided sexual services’
“妹仔” 的定义是 ‘a young girl owned by a family not her kin worked as a domestic drudge
until the owners disposed of her in marriage or in any other way they saw fit’
我还是不明白文中 “好嘢节” 中的 ‘好嘢’ 是甚麽? 请不啬赐教。

Anonymous said...

对不起,typing error,书名应是 “WOMEN &CHINESE PATRIARCHY”

郭 said...

广东话的“好嘢”意思类似华语的“好棒”或“真棒”。你好嘢,就像说你好棒,你厉害。可以用作称赞人或喝采。“嘢”字在广东话里也用作食物或事情,如“食嘢食味道”,“做吗嘢”(在做什么事)。在香港的连续剧里有时会听到“呢个是堅嘢或流嘢”,意思是说这个是真的或是假的,不过这是市井的粵语,非正统的广东话。

....... said...

这是主办人之一的黄钰清的解释:

The main reason for using "好嘢" was that if we use "Cantonese Festival" or "Guangdong Festival", people will tend to think that the festival is just for the Cantonese people. We have a number of Hakka youths from Huizhou as well; hence we wanted a more "encompassing" term.

Furthermore, we wanted to reach out to a youth crowd who might not be fluent in mandarin. "Ho Yeah" itself sounds like and has somewhat similar meaning to "Oh Yeah", so we felt that this would better resonate with our target audience :) hope this explains.

Anonymous said...

茅塞顿开,受益匪浅,多谢两位!